从乌克兰事件再谈“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”
前些日子我贴出了《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——对“强”的思考》一文，被转贴在凯迪网站，我当时化名和一位不同意我观点的网友聊了几个“回合”，最后他推测我是“基督徒”，我说你猜错了但并不反感，结束了我们的“交流”。最近发生了克里米亚“被独立”随后“入俄”的事件，借此对我的观点再次阐述。我在文章中提出的主要观点是：“我们把人类社会用数轴来表示，有两个极端，一个是社会起源时期，是完全‘弱肉强食’的野蛮时期；另一个极端是完全克服了野蛮，纯文明时期。而人类社会就是行走在向着文明方向的数轴上，但走到‘极端的文明’也是遥遥无期的。”克里米亚事件被相当多的人认为是“强者的胜利”，“弱肉强食”是永久的“真理”。我在文章中提出“契约”是抑制“弱肉强食”的重要手段，而且在今天越来越重要。而这件事一出，好像国际条约都像废纸一张，靠“法”来和平解决问题遭到嘲弄。但如果仔细思考一下相关历史，事实并不是这样。
在苏联存在时期，一般舆论都说美苏是两个超级大国和强国，今天我们完全可以检讨一下为什么没有看出苏联不过是个“纸老虎”。真正的强大应该是能顺应社会发展规律，不仅有强大的现代化武装力量，更需要的是能抑制“强势”，避免出现“弱肉强食”的现象。美国做到了这两点，它的武力是有目共睹的；在国内能拆分“权力”，没有什么不受约束的“强权”，而在国际上也能做到不滥用“强势”。所以得出这样的结论，是美国的邻国们从没有因为美国强大而不敢和美国争执。最有说服力的是古巴，弱而小，在美国眼皮子底下和美国唱反调，半个多世纪了安然无恙，有理由说美国不是恃强凌弱的国家。反观苏联建立的“社会主义大家庭”，主要就是“被解放”的国家，是“弱肉强食”得来的，这样的强势集团是地道的“纸老虎”，一有风吹草动就会分崩离析。再看一个小例子，南斯拉夫在铁腕人物铁托领导下，在巴尔干半岛建立区域性的强国，同样由于是建立在“强势”的基础之上，随铁托的离世而土崩瓦解。古今中外称王称霸的强势无一例外都消失了，凡是依靠武力维持的“帝国”必然会因为“抑制弱肉强食”的规律而倒掉。如今恃强凌弱的霸道国家越来越少，说明了“抑制弱肉强食”的力量在壮大。
美国和欧盟是当今少有的强势集团，但这两个“强势”是建立在“契约”的基础之上，也就是懂得“抑制强势”的重要性。美国国内各种声音都有，欧盟内部几乎天天吵闹，这些看似“无强中心”的现象正是他们强大的真正原因，是顺应了历史的发展。欧美在科索沃、伊拉克、阿富汗也都显示了武力，但都知道及时收手。俄罗斯要想成为真正的强国，必须懂这个道理，靠手中的“能源”和核武来逞强，只能是昙花一现。
“弱肉强食”和“抑制弱肉强食”都是社会发展的规律，但依“弱肉强食”规律发展，是社会的退步，也就是结果不会稳定的；而“抑制弱肉强食”才能使社会走向平稳有序。一个“集团”如果是靠“强力”而免于分裂，则无论“分”还是“不分”都不会稳定下来，一旦“集团”中强势消失，“分裂”又是大家自由发展的结果，则这种分裂是符合“抑制弱肉强食”的规律，这个地区会走向稳定有序。东欧社会主义集团的分裂消失，不是什么欧美干涉渗透的结果，而是苏联这个“纸老虎”被戳穿的结果。这种分裂体现了世界是朝着“抑制弱肉强食”的方向发展，是社会的进步。如今东欧不少小国都融入欧洲，去过自己平稳发展的“小日子”，就是例证。反过来，围绕俄罗斯诸国，由于俄国一定要逞强，结果是大家不得安宁。乌克兰事件如果说有欧美和俄国的影响，则欧美是从“抑制强势”这方面施加影响；而俄国摆出了“强者为王”的态势。这次出现乌克兰局面的混乱和克里米亚的独立，很大程度上是乌克兰政治家们对局势的发展认识并不是很清楚，没有认识到西方只可能给它以“道义”，而不会有实质的“强力”介入。乌克兰在“广场胜利”之时就要认识到自己将面对俄国的强势，欧美的实质性帮助是极有限的。乌俄之间联系源远，积怨也深，在此关键时刻，乌克兰除去展现自己道义的优势之外，是万不可“逞强”的。如果当时注意强调在乌的俄罗斯人利益，甚至主动允诺在局势稳定后可以在个别地区举行“离乌公投”，俄罗斯能靠武力威胁得到克里米亚吗？
如今依靠“契约”是解决国际纠纷的主要手段，遵守“契约”最终会带来安定，是“抑制弱肉强食”的基础。一个强国是指有足够的武力，在今天也有可能是物质资源，如“金钱”，当世界发生事变时，是强调“契约”的重要，还是展示“强势”，是区分一个强国是否坚持“道义”的大问题。“契约”有可能存在各种解释，众多的“契约”之间也可能存在冲突，如何对待在“契约”上出现的问题，又有了你要“逞强”还是坚持协商，这样两条道路。克里米亚通过“公投”离乌入俄，所走的是靠“强势”，而不是靠“协商”。当年苏联瓦解之时，克里米亚有机会回归俄国，也进行了公决，多数人是希望留在乌克兰。在这之后，国际社会多次表态支持乌克兰的主权，就是去年乌总统访问中国，中国也明确表态支持乌克兰的领土完整。克里米亚脱离乌克兰，破坏了乌的领土完整，此时正说明了谁是遵守“契约”的，谁是将“契约”不当回事。乌克兰的这次分裂再次说明欧美在遵守“契约”这一点上是走在了前面，而俄国更多体现了“弱肉强食”。
虽然这个世界没有达到完全靠“契约”来解决矛盾，这次克里米亚入俄是个明显的例子，但这个世界的确是朝着“抑制弱肉强食”的方向发展，这是世界的潮流，并不是世界的未来是属于强者。对于“契约”，你是主动去遵守，还是被动让“契约”拖着你走，显示了你对社会发展的认识是否正确。俄国在克里米亚的强势态度，得到不少人的赞赏。一个人展示超过他人的“强势”，如果是在运动场上，是在舞台上，是在文化领域，则是人性的自然流露；但如果是在政治领域，则是人类野蛮动物性的残存。在克里米亚问题上，不少媒体嘲笑奥巴马是“只说不做”，惧怕俄国的实力。但通过对具体现实的分析，欧美的做法既宣示了遵守“契约”的重要性，又避免了事态的恶化，是得“人心”的。就是在局部，俄国得到了乌克兰的小部分，而乌克兰的大部分会倒向欧美，最终的胜利者是谁呢？
“契约”只是“白纸黑字”，但它是维护社会秩序最重要的一环，如果把它看成是可有可无的，是可以撕毁和随意修改的，则是没有跟上时代的发展，只能接受失败的惩罚。不少人并不理解，这在俄国和中国更是如此。俄吞并克里米亚之后，普京在施政大厅宣告克里米亚入俄的一幕，仿佛电影里沙皇登基，中国电视反复播放，媒体不断赞誉普京是“王者归来”。这种“胜者为王”的意识必然导致对“契约”的轻视，也严重影响了对社会发展的认知，看不到“契约”的力量所在。人们所以轻视“契约”常提出两个理由，一是“双重标准问题，二是条约的公平性问题。
克里米亚事件后，欧美指责俄国破坏尊重乌克兰领土完整的协议；而赞扬普京的舆论则指责欧美在遵守“契约”上搞“双重标准”。这种利用“双重标准”来为不重视“契约”找辩解理由的现象很多。任何“契约”不能因为有人不遵守就可以破坏，正如体育比赛中，有人犯规并不能说明你就有理由犯规，而不受处罚。俄国吞并克里米亚是违反国际协定的，拿科索沃事件来掩盖是没有理由的。
人类社会各个利益集团是不可能完全平等的，如果认为强弱之间不可能签订出合理的“契约”，所以不信任，不遵守“契约”是有理由的。由于强弱是一定存在的，这样就会得出所有“契约”都不是公平的结论。而事实上人类社会越来越是靠“契约”来维护秩序，“弱肉强食”得到了有效抑制。“契约”只存在不详尽、不完善，需要修改或重订的问题，而不存在“不平等”的问题。“强者”战胜对手，提出签订“契约”来规范今后的行为，也就是签订所谓的“城下之盟”，这种现象本身就是社会发展的进步。这也意味着胜者知道“抑制弱肉强食”的重要。反过来，弱者总是强调签订“契约”的双方是不平等的，不尊重“契约”的严肃性，不重视利用“契约”对双方的限制，结果是自己也难强盛起来。二战后日本在经济上成为世界第二、第三强国，而源头就是六十多年前签订的投降停战书，这“城下之盟”是日本重新崛起的起点。要知道任何“契约”首先都是对强势的抑制，在“弱肉强食”的丛林法则中，“强者”是没有也用不着“契约”的。我们研究历史，是希望以史为鉴，避免不应该发生的历史重蹈覆辙，要达到这个目的，应该围绕“契约”去研究，区分各自对“契约”的遵守和违反是哪些，哪些事件和“契约”不清楚有关，我们应当签订什么新“契约”……。克里米亚事件告诉我们的不应该是对“强势”的赞赏，而应当是在签订“契约”时一定要慎重，要有更多的“丑话说在前面”。这个世界的未来“强势”有更多的决定权，但绝不能认为“契约”就没有作用，要清楚明白的是：弱者对付强者唯一的武器就是“契约”；任何“强者”也不可能永久逞强下去。
克里米亚入俄了，一个被各大国保证领土完整的国家分裂了，再一次上演了“弱肉强食”，但这只是在一时一地出现的“强者为王”，“大局”已经不是“弱肉强食”主导的世界了。人们在靠贸易、靠各种条约解决产生的纠纷；任何“强势”都将受到制约。世界，也包括俄国人，都不会相信会有新沙皇主导俄国，来号令“诸侯”。这个地球上，越来越多战机在翱翔；一个比一个大的军舰在大洋四处游弋，这一切似乎在说明“弱肉强食”是永恒的真理，但这只是表象。美国是一个不用争辩的强国，但它很知趣地从越南、索马里、伊拉克、阿富汗灰溜溜走掉；不丹是世界屋脊上的小而穷的小国，没有任何一点现代武器，然而哪里人的幸福指数很高；瑞士是富庶的小国，还“四分五裂”为联邦国，没有抵御强国入侵的能力，但能两次免于世界大战……这些事实无不说明，真正的“强”是顺应世界潮流，而不是“船坚炮利”。这就是“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”，我们过去认识不清楚，今天认识不清楚，但不可能永远认识不清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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